专家谈 | 国医大师张大宁：把中医念好，把方子开好

“现在的中医比过去更难！但我们不能和西医比‘化验’，我们把自己的东西弄‘精’了，把西医弄‘懂’了就行。我希望你们年青的一代‘术业有专攻’，把中医念好，把方子开好。”23日下午将近5点，当国医大师张大宁的这句话在山东中医药大学图书馆二楼报告厅响起，现场是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位75岁的老专家把自己一生摸索出来的做人的道理、从医的理念、对中医创新的执着，用朴素的语言一一和学生诉说。

如今的中医比张仲景比李时珍都难

75岁的张大宁出现在山东中医药大学时，精神矍铄、声音洪亮，他采用漫谈的方式，将近两个半小时娓娓道来，中间只喝了几口水。

张大宁是我国第二批国医大师、中央文史馆馆员、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中医肾病学的奠基人。1966年毕业后，他一直从事中医药工作，在中医药治疗慢性肾炎、糖尿病肾病、慢性肾衰等方面有着卓著的疗效。

他主编了我国第一部中医肾病专著：《实用中医肾病学》和《中医肾病学大辞典》，规范了中医肾病的概念、范围及辨证论治的基本规律，并提出“心—肾轴心系统学说”、“肾虚血瘀论和补肾活血法”等。

他医德高尚，对待病人一视同仁。门诊时经常从早上八点诊病到半夜，一丝不苟。上世纪九十年代，他是大陆第一位受邀到台湾讲学的人；1998年，国际天文联合会把中国科学院新发现的8311号小行星，命名为“张大宁星”，这是世界上第一颗以医学家名字命名的小行星。

当天，他演讲的主题是“中医药学为世界贡献的现在与未来”，他正视目前西医对中医的冲击，依然对中医的未来充满信心。

“当前的中医界有三大难题：两种医学疗效的PK、西医检查指标对中医提出新课题，还有就是就医先后顺序的改变。”张大宁告诉大学生们，如今的时代，中医的发展比张仲景、比李时珍都难。“他们那时候，方法‘有效’就行，现在不仅要‘有效’，还必须超过西医才能发展。”  

他以自身此前所患的白内障举例，我国第一批国医大师中有一位眼科大夫，擅长“金针拨障”。“在上世纪60年代，那是代表世界医学的最高水平；现在呢，进手术室不到10分钟就出来了，不到10天就摘了纱布，看得清清楚楚，我就不做‘金针拨障’了……”

对西医检查指标得“承认”

反过来能促进中医更好发展

说到中西医的PK，不外乎以下五个方面，首先是比疗效；疗效差不多，就比副作用，副作用小获胜；副作用差不多，就比疗效的速度，好得快获胜；同样的速度，谁的方法简单谁获胜，一天一次的缓释片比三次吃药要简单；最后，才是比价格。

“以前中医看病，望闻问切；现在我看100个病人，100个病人手里都有化验单子，病人也看得懂，说起指标来头头是道。对这些化验指标，虽然我是中医，我得承认，它是病人的‘定心丸’。”张大宁说，他曾接诊过一位病人，服药后自言浑身轻松，感觉好了不少；“我问他要检查指标，等肌酐指标出来病人傻眼了：怎么又高了？不淡定了。”

“我是这样看待检查指标的，它能促使中医学往更高程度发展，促使医生提高诊疗服务水平。”张大宁说。

“检查指标降不下来，病人不会再来了。所以有的时候，前来抄方学习的医生说我怎么这么厉害，我经手的这些病人都看好了。我说，不是所有的病人都看好了，而是没好的不来了……”张大宁说，正是因为有了检查指标才促使他再思考：是不是还能从别的角度治疗这个病人？

说到中医的“难”，还有如今就诊顺序的改变。张大宁说，上世界60年代，大家看病都是先找中医，治不好才看西医。如今反过来了，西医没招了，医生会说，“要不你去试试中医？”

“我们如今接手的病人，没有微小病变的，全是疑难杂症。即便是找了中医，也是先找老大夫，还轮不到年轻点的大夫。”

中医的灵魂就是辩证论治

把中医念好，把方子开好

正是因为“难”，才更加显示出中医的“难能可贵”。张大宁告诉同学们，有别于西医的“头痛医头”，中医的灵魂就是“辩证论治”，这是它对世界医学发展的贡献和未来。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上班看门诊的情景。“病人一说我就害怕了，我问他哪儿他哪儿就不舒服，从头到脚，他没有舒服的地方。我下不了手了。”回家后，张大宁问父亲这个病该怎么治？父亲告诉他：先找“证”。“西医学是找‘病’，中医学是找‘证’，‘证’对了才能论治。”张大宁说，对中医来说，同一种疾病在不同人身上，治疗方法也不尽相同。  

10年前，张大宁遇到了一位41岁的女性患者，当时这位患者带着全国所有知名医院、知名医生的检查结果、诊断以及治疗方法，找到了他。原来这位患者检查指标中发现“血尿”，但是肉眼并不能看出来，找了那么多知名医生，吃了那么多药，没有效果，还是“血尿”。

“慢性肾小球肾炎、IgA肾病、脾肾阳虚型，这是我给她的诊断。但既然肉眼看不到血尿，为什么按照血尿来治？”张大宁治疗这位患者的“脾肾阳虚”，两年后，病人好了。

“‘好’未必是‘痊愈’，是把指标一直控制在一个良好的范围内，就像我们治疗高血压一样。高血压治不好，但是指标可控。”张大宁说，但现在中医教学时有个弊病，就是治的结果要以“痊愈”告终，这是不对的。“控制好了，也是一种积极的治疗手段。”  

在与学生互动环节，一位大一新生问：中医如此博大精深，小小的他们如何能学好？张大宁用了8个字：传承精华、守正创新。“传统中医的书有2.4万多本，你们要选精华学习；我们不能和西医比‘化验’，我们把自己的东西弄‘精’了，把西医弄‘懂’了就行。我希望你们年青的一代‘术业有专攻’，把中医念好，把方子开好。如果没有人‘专攻’，失去了中医，就失去了中医的存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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